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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稷下剑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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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转入大街,速度增加。项少龙游目四顾,辨认道路,心想这该不是往吕不韦所寄居相国府的方向,韩竭究竟想到什么地方去?
他本意只是利用韩竭的马车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以避过任何可能正在监视着听松别馆的人,但此刻好奇心大起,索性坐便宜车去看个究竟。
长夜漫漫,时间足够他进行既定的大计。他拉上斗篷,心情舒畅轻松。
自今早得肖月潭提醒后,被好朋友出卖的恐惧形成一股莫名的压力,使他困苦颓唐。但猛下决心离开后,这股恐惧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担心的是善柔,假若解子元在这场斗争中败阵,以田单的心狠手辣,善柔将要面对另一场抄家灭族的大祸。对此他是有心无力,徒呼奈何。
马车左转右折,最后竟驶入解府所在的大街去。
项少龙心中大讶,韩竭到这里要见谁?
马车在仲孙龙府第的正门前停下来,接着侧门打开,一个高挺的人闪出来,迅速登车,马车又缓行往前。
项少龙心中奇怪,要知韩竭是随吕不韦来临淄,该算是田单一方的人,与仲孙龙乃死对头。为何韩竭竟会来此见仲孙龙府的人,还神秘兮兮,一副怕给人看见的情状?想到这里,哪还犹豫,移到车顶边缘,探身下去,把耳朵贴在厢壁处全神窃听。
一阵低沉有力的声音在车厢内道:“师兄你好,想煞玄华。”
原来竟是有“临淄第一剑”美誉的仲孙玄华,仲孙龙的得力儿子。
韩竭的声音响起道:“你比以前神气,剑术必大有进步。”
仲孙玄华谦虚几句后,道:“师兄勿要笑我,咸阳的情况如何?听说师兄非常风光哩!”
韩竭笑道:“嫪毐用人之际,对我自是客气。不过此人心胸狭窄,不能容物,难成大器。反是吕不韦确是雄才大略,如非遇上个项少龙,秦国早是他囊中之物。”
仲孙玄华冷哼一声,道:“项少龙的剑法真是传言中那么出神入化吗?”
韩竭叹道:“此人实有鬼神莫测之机,教人完全没法摸清他的底子,你该看过他的百战宝刀吧!谁能设计出这样利于砍劈的兵器来?”
仲孙玄华同意道:“师尊收到大王送来那把刀后,把玩良久,没说半句话,我看他是心动了。近十年来少有看到他这种神情。”
韩竭道:“先说正事,你们要小心田建与田单达成协议。”
车顶的项少龙心中剧震,终于明白解子元为何像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果然仲孙玄华叹道:“我们已知此事,想不到田单竟有此一着,师兄有什么应付的良策?”
韩竭道:“这事全由吕不韦从中弄鬼,穿针引线,把田单和田建拉在一起。唉!田单始终是当权大臣,若他肯牺牲田生,田建便可稳坐王位,非若以前的胜败难测,你们现在的处境的确非常不利。”
仲孙玄华愤然道:“我们父子为田建做了这么多功夫,他怎能忽然投向我们的大对头?”
韩竭叹道:“朝廷的斗争一向如此。对田建来说,谁助他登上王位,谁就是功臣,况且……唉!我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吕不韦向田建保证,只要田单在位,秦国不单不会攻齐,还会牵制三晋,让他可全力对付燕人,你说这条件多么诱人。”
仲孙玄华冷哼一声,道:“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这种话。说到底,这只是秦人远交近攻的一套。”
偷听的项少龙糊涂起来,弄不清楚韩竭究竟是哪一边的人。
韩竭忽地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听不清楚的项少龙心中大恨时,仲孙玄华失声道:“这怎么成,家父和田单势成水火,怎有讲和的可能。而且以田单的为人,迟早会拿我们来做箭靶的。”
韩竭道:“这只是将计就计,田建最信任的是解子元,若你们能向田建提出同样的条件,保证田建仍会向着你们。”
听到这里,项少龙没有兴趣再听下去,小心翼翼翻下车厢,没入黑暗的街巷,偷铁凿去也。
项少龙找得西城墙一处隐蔽的角落,撕下一角衣衫包扎好锤头,把一根根凿子不断往上钉到积雪的城墙去,再学攀山者般踏着铁凿登上墙头。
巡城兵因避风雪,均躲到墙堡内去。项少龙藉钩索轻易地翻到城外,踏雪朝稷下学宫走去。
大雪纷飞和黯淡的灯火下,仍可看出高墙深院的稷下学宫位于西门外一座小山丘之上,房舍连绵,气势磅礡。
项少龙此时已不大担心解子元在这场齐国王位之争中的命运。既然田建最信任解子元,尽管田建投向态度转变的田单,当亦继续重用解子元,牺牲的只是仲孙龙和大王子田生。
拿了百战宝刀立即有多远逃多远的想法,令他无比兴奋。有滑雪板之助,顶多三十来天便可回到咸阳温暖的家里,世上还有比这更为惬意的事吗?
他由稷下学宫左方的雪林潜至东墙下,施展特种部队擅长的本领,翻入只有临淄城墙三分之一高度的学宫外墙内去。认定其中的主建筑群,项少龙打醒十二分精神朝目标潜去。
接连各院的小路、廊道在风灯映照下冷清清的,不闻喧哗,远处偶尔传来弄箫弹琴的清音,一片祥和。此时快到初更,大多数人早登榻酣睡,提供了项少龙很大的方便。
到达主堂的花园,见三个文士装束的人走过。项少龙忙藏身树丛后,岂知三人忽然停下来赏雪,累得项少龙进退不得,还要被迫听他们的对答。
其中一人忽地讨论起“天”的问题,道:“治国首须知天,若不知天道的运行变化和其固有的规律,管治国家就像隔靴搔痒,申公以为然否?”
那叫申公的道:“劳大夫是否因见大雪不止,望天生畏,故生此感触?”
另一人笑道:“申公确是劳大夫的知己,不过我却认为他近日因钻研荀况的‘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方有此语。”
暗里的项少龙深切体会到稷下学士爱好空言的风气,只希望他们赶快离开。
劳大夫认真地道:“仇大人今天错了,我对荀况的‘制天命而用之’实不敢苟同。荀况的‘不治而议论’,只管言,不管行,根本是脱离现实的高谈阔论。管仲的‘人君天地’则完全是两回事,是由实践的迫切需要方面来认识天人的关系。”
申公呵呵大笑道:“劳大夫惹出我的谈兴来哩!来吧!我们回舍煮酒夜话。”
三人远去后,项少龙暗叫谢天谢地,闪了出来,蛇行鼠窜地绕过主堂外结冰的大水池,来到主堂西面的一扇窗下,挑开窗扇,推开一隙,往内瞧去,只见三开间的屋宇宽敞轩昂,是个可容百人的大空间,北壁的一端有个祭坛似的平台,上方挂有长方大匾,雕镂着“稷下学堂”四字。
最令项少龙印象深刻是堂内上端的雕花梁架、漆红大柱,衬托得学堂庄严肃穆,使人望之生畏。
此时大堂门窗紧闭,惟平台上有两盏油灯,由明至暗地把大堂沐浴在暗红的色光里。
虎目梭巡几遍,才发觉百战宝刀高悬南壁正中处,若跳将起来,该可刚好碰到刀把的尾端。项少龙心中大喜,跨过窗台,翻进堂内,急步往百战宝刀走去。
大堂内似是静悄无人,项少龙心内却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项少龙手握血浪剑柄,停下步来。
“咿呀”一声,分隔前间和大堂的门无风自动的张开来。项少龙心叫不好,正要立即退走,已迟了一步。
随着一阵冷森森的笑声,一个白衣人昂然步进厅来,他的脚每踏上地面都发出一下响音,形成一种似若催命符的节奏。最奇怪是他走得似乎不是很快,但项少龙却感到对方必能在自己由窗门退出前,截住自己。
更使人气馁心寒的是对方剑尚未出鞘,已形成一股莫可抗御和非常霸道的气势,令他感到对方必胜的信心。如此可怕的剑手,项少龙尚是初次遇上。
项少龙猛地转身,与对方正面相对。
这人来到项少龙身前丈许远的地方,悠然立定。乌黑的头发散披在他宽壮的肩膊上,鼻钩如鹰,双目深陷,予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他垂在两侧的手比一般人长了少许,脸手皮肤晶莹如白雪,无论相貌、体型都是项少龙生平罕见的,比管中邪还要高猛强壮和沉狠。
他的眼神深邃难测,专注而笃定,好像从不须眨眼睛的样子。黑发白肤,强烈的对比,使他似是地狱里的战神,忽然破土来到人间。
项少龙倒抽一口气道:“曹秋道?”
那人上下打量他几眼,点头道:“正是本人,想不到曹某今午收到风声,这晚便有人来偷刀,给我报上名来,看谁竟敢到我曹秋道的地方撒野?”
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知道他来偷东西的,只有韩闯和肖月潭两人,后者当然不会出卖他,剩下来的就是韩闯,这被自己救过多次的人,竟以这种借刀杀人的卑鄙手段来害自己,实教他伤心欲绝。
站在三晋的立场,项少龙最好是给齐人杀了,那时秦、齐交恶,对三晋有利无害。
项少龙打消取刀离去的念头,但求脱身,连忙排除杂念,收摄心神,“锵”的一声拔出血浪宝剑,低喝道:“请圣主赐教!”
他知此事绝难善了,只好速战速决,觑准时机逃之夭夭,否则若惹得其他人赶来,他更插翼难飞。
曹秋道淡淡道:“好胆识,近十年来,已没有人敢在曹某人面前拔剑。阁下可放手而为,因曹某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在晚上靠近这座大堂。若有违令者,将由曹某亲手处决,而阁下正是第一个违规者。”
项少龙见对方剑未出鞘,已有睥睨天下、当者披靡之态,哪敢掉以轻心,微俯向前,剑朝前指,登时生出一股气势,堪堪抵敌对方那种只有高手才有的无形精神压力。
曹秋道剑眉一挑,露出少许讶色,道:“出剑吧!”
项少龙恨不得有这句话,对这稳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剑圣级人物,他实心怀强烈的惧意,故见对方似不屑出剑的托大,哪会迟疑,使出《墨氏补遗》三大杀招最厉害的“攻守兼资”,随着前跨的步法,手中血浪往曹秋道疾射而去。
项少龙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一式比这招剑法更适合在眼前的情况下使用,任曹秋道三头六臂,初次遇上如此精妙的剑式,怎都要采取守势,试接几剑,方可反攻,那时他可以进为退,逃命去也。
曹秋道“咦”了一声,身前忽地爆起一团剑芒。
项少龙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只见对方手动,剑芒立即迫体而来,不但没有丝毫采取守势的意思,还完全是一派以硬碰硬的打法。
心念电转里,他知道对方除了剑快外,剑势力道更是凌厉无匹,奥妙精奇,比之以往自己遇过的高手如管中邪之辈,至少高上两筹。那即是说,自己绝非他的对手。
这想法使他气势陡地减弱一半,再不敢硬攻,改采以守为攻,一剑扫出。
“当!”
项少龙施尽浑身解数,横移三尺,又以步法配合,才勉强劈中曹秋道搠胸而来的一剑,只觉对方宝剑力道沉重如山,不由被震退半步。
曹秋道收剑卓立,双目神采飞扬,哈哈笑道:“竟能挡我全力一剑,确是痛快,对手难求,只要你再挡曹某九剑,曹某便任由阁下离开。”
项少龙的右手仍感酸麻,知对方天生神力,尤胜自己,难怪未逢敌手。因为只要他拿剑硬砍,已没有多少人吃得消,何况他的剑法更是精妙绝伦至震人心魄的地步。
在这剑道巨人的身前,纵使双方高度所差无几,自己却有矮了一截的窝囊感觉。不要说多挡他九剑,能再挡下一剑实在相当不错。
项少龙明知若如此没有信心,今晚必饮恨此堂,可是对方无时不在的逼人气势,却使他大有处处受克制的颓丧感。他已如此,换了次一级的剑手,恐怕不必等到剑锋及体,便心胆尽裂而亡。
曹秋道之所以能超越所有剑手,正因他的剑道修养,达至形神一致的境界。
曹秋道冷喝道:“第二剑!”
“唰”的一声,对方长剑照面削来。
项少龙正全神戒备,可是曹秋道这一剑仍使他泛起无从招架的感觉。
这一剑说快不快,说慢不慢,速度完全操控在曹秋道手里,偏偏项少龙却感到曹秋道剑上贯足力道。以常理论,愈用力速度愈快,反之则慢。可是曹秋道不快不慢的一剑,偏能予人用足力道的感受。
项少龙心头难过之极,更使他吃惊是这怪异莫名的一剑,因其诡奇的速度,竟使他生出把握不定、对其来势与取点无所捉摸的彷徨。他实战无数,还是首次感到如此的有力难施。
吃惊归吃惊,却不能不挡格。幸好他一向信心坚凝,纵使在如此劣势里,也能迅速收拾心情,回复冷静。直觉上他感到假若后退,对方的剑招必会如洪水决堤般往自己攻来,直至他被杀死。
别无选择下,项少龙坐马沉腰,划出半圈剑芒,取的是曹秋道的小腹。理论上,这一剑比之曹秋道的一剑要快上一线。所以曹秋道除非加速,又或变招挡御,否则项少龙划中曹秋道腹部时,曹秋道的剑离他面门该至少仍在半尺之外。
曹秋道冷然自若,冷哼一声,沉腕下挫,准确无误地劈在项少龙划来的血浪剑尖处,仿如项少龙配合好时间送上去给他砍劈似的。
项少龙暗叫不好,“叮”的一声,血浪锋尖处少了寸许长的一截,而他则虎口欲裂,无奈下往后退开。
曹秋道哈哈一笑,剑势转盛,喝道:“第三剑!”当胸一剑朝项少龙胸口搠至。
项少龙此时深切领会到名闻天下的剑术大宗师,其剑法已臻达出神入化的境界,看似简单的招数,无不暗含玄机,教人防不胜防。
就像此似是平平无奇的一招,却令人感到他把身体所有力量,整个人的感情和精神,全投进这一剑去,使本是简单的一剑,拥有莫可抗衡的威慑力。
以往项少龙无论遇上什么精湛招数,都能得心应手的疾施反击,反是现在对上曹秋道大巧若拙的招式,却是缚手缚脚,无法迎架。
问题是项少龙此刻正在后退的中途,而曹秋道的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攻来,使他进退失据,由此可见曹秋道对时间拿捏的准确。
自动手之始,项少龙处处受制,这样下去,不尸横地上才怪。
项少龙猛一咬牙,旋身运剑,底下同时飞出一脚,朝曹秋道跨前的右足小腿闪电踢去。
曹秋道低喝道:“好胆识!”
项少龙一剑劈正曹秋道刃上,却不闻兵器交击的清音,原来曹秋道在敌剑碰上己刃时,施出精奥无伦的手法,持刃绞卸,竟硬把项少龙带得朝前踉跄冲出半步,下面的一脚踢势立时烟消瓦解。
项少龙心知糟糕,剑风劲啸之声倏然响起,森森芒气,从四方八面涌来,使他生出陷身惊涛骇浪里的感觉。
际此生死关头,项少龙把一直盘算心中的逃走之念抛开,对曹秋道的凶猛剑势视若无睹,全力一剑当头朝曹秋道劈去。
在这种形势下,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选最短的路线,迫使对方不得不硬架一招,否则即管高明如曹秋道,亦要落个两败俱伤。
但他仍是低估曹秋道。
蓦地左胸胁处一寒,曹秋道的剑先一步刺中他,然后往上挑起,化解他的杀着。
项少龙感到鲜血泉涌而出,对方剑尖入肉的深度虽只是寸许,但若如此失血下去,不用多久,他就会失去作战能力。由于对方剑快,到这刻他仍未感到痛楚。
曹秋道大笑道:“第四剑!”
项少龙心生一计,诈作不支,手中血浪颓然甩手坠地,同时往后踉跄退去。
曹秋道大感愕然,项少龙退至百战宝刀下,急跳而起拿着刀鞘的尾端,把心爱的宝刀取下来。
曹秋道怒喝道:“找死!”手中剑幻起重重剑芒,随着冲前的步伐,往项少龙攻去。
项少龙把久违的宝刀从鞘内拔出,左手持鞘,右手持刀,信心倍增。
“当!”
出乎曹秋道意料之外,项少龙以刀鞘子硬挡曹秋道一剑,接着健腕一挥,“唰唰唰”一连三刀连续劈出,有若电打雷击,威势十足,凌厉至极。
曹秋道吃亏在从未应付过这种利于砍劈的刀法,更要命是对方先以刀鞘架着他的剑,方疾施反击。不过他并没有丝毫慌张失措,首次改攻为守,半步不让地应付项少龙水银泻地般攻来的刀浪,刀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项少龙感到对方像一个永不会被敌人攻陷的坚城,无论自己的刀由任何角度攻去,对方总有办法化解。这感觉对他的心志形成一股沉重压力,但自己能使他只可固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已足可自豪。
项少龙一声长笑,再劈出凌厉无匹的一刀,往后退走,叫道:“第几剑哩?”
曹秋道愕然止步,记起早过了十剑之约。
项少龙顺手捡起血浪宝剑,穿窗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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